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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亞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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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亞德

“愛”與否,這對夫妻似乎都很在乎這件事。久川埴想,隱晦藏於曲中的愛,臨死方宣之於口的愛,被輕薄的語言一次次重覆的親情……輕飄飄,摸不著,虛無縹緲,但他卻格外受用。

“蜜勒米爾?”

久川埴一驚,發現琴酒冷冷的眼正在後視鏡裏盯著他——發言的是伏特加,他對大哥的心思一向明察秋毫。

“嘖嘖,你笑起來好傻。什麽事讓你這麽高興,連大哥的話都沒聽見?”

伏特加說罷,也憨憨地一笑。沒想到有天連這一根筋的漢子都能說他“傻”,久川埴下意識捂住自己半張臉,強裝鎮定道:

“沒什麽,只是想起高興的事——咳咳,我們這是要去哪,伏特加?”

他按下上揚的嘴角,隨意地轉移話題。幸好伏特加也不過隨口一問,中規中矩地答道:

“是貝爾摩德,她負傷了,BOSS叫大哥和你去接一下。”

“那個女人,難得有一回玩脫了。”琴酒評價,久川埴從他臉上瞧出些許看好戲的神情,沈默了一會。

“BOSS的命令啊。”他喃喃,不痛不癢地抱怨一句,“那這班就不得不加了。”

琴酒嗤笑一聲,搖搖頭不多話了。伏特加也安靜開他的車,久川埴於是有時間想想當下是什麽情況。

毫無疑問,貝爾摩德的偽裝暴露徹底,只能倉促逃離。其中極小部分原因是他才在阿笠宅向主角們透了底,而大部分,久川埴覺得是她自作自受。

貝爾摩德的失敗很註定,畢竟她一向對她的“偵探少年”一向心軟得很徹底。

見到貝爾摩德時,女人如他想象中狼狽。發型淩亂,唇色蒼白,在微冷的夜裏強忍下戰栗——失溫失血的典型癥狀,不論由誰都很難保持體面。所以琴酒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,沒多說出什麽諷刺的話。

感謝他,久川埴不想病人因多餘的挑釁,白白耗費唇舌精力。女人才在麻醉藥的威脅下強行朝自己開槍,即便她不會承認,但她現下的確需要醫生的關照。

自傷或許是組織中人的傳統藝能,久川埴扶起她,將人帶到車上簡要包紮。伏特加盡職盡責當著司機,唯有琴酒全程無所事事班咬著煙,銳利的目光掃向後排。

貝爾摩德捋了一把頭發,媚眼拋向他:“還有什麽指示嗎,大人物?”

“別動了,女士。”久川埴說。

琴酒收回視線,根本懶得搭理。倒是久川埴笑笑,軟著語氣說:“去我的那間診所吧,伏特加。”

伏特加應聲。貝爾摩德在詭異的氛圍裏,還有閑心調戲起他:“哎呀,你的助手什麽時候這樣聽蜜勒米爾話了?”

伏特加還沒接話,琴酒就說:

“順路。”

久川埴抿嘴,被鄰座的女妖伺機捏捏下巴,頓時撇下唇角。

“別亂動,貝爾摩德。”這時琴酒提醒她,“別弄臟我的座位,否則就出去。”

車內氣氛頓時氣拔弩張,久川埴不想摻和進兩人的口角裏,稍稍離遠了些。貝爾摩德於是撬起腿來,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:

“是麽,世上哪還有溫亞德支付不起的賬單。”

車內唯一的醫生欲言又止,看見繃帶下因為動作而緩緩漫開的血漬,忍不住想嘆氣。

恰時保時終於捷在路口拐過一個彎,穩穩停在某幢公寓的的地下車庫裏。化名為“克裏斯·溫亞德”的美利堅知名女星微笑,也不需旁人攙扶,獨自一人亭亭地邁下了車。

久川埴落後一步,琴酒在前撚滅了煙,聲音低沈地警告:“離那女人遠點,蜜勒米爾,你玩不過她的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可哪有什麽遠離的機會,說到底都是工作而已。何況他早就連更出格的事都做過,早不是琴酒刻板印象的乖仔了。

走進診所,貝爾摩德已經反客為主地坐在術臺上,怡然自若地玩著指甲。

“勞駕,您還沒止血呢,女士。”

久川埴看見染血的手術臺,滿臉都是肉疼——他甚至還未來得及鋪上隔離床單,床面已經被汙染得徹底。可憐兮兮的叫壞心的魔女忍不住逗弄:

“別擔心,孩子,我會在支付琴酒的洗車費時捎上你這一份的。”

久川埴有點感動,但還是說:“能報銷經費的,還是讓組織來付好了。”

“貼心的小貓咪。”貝爾摩德說,“你叫我怎麽忍心追究你,甚至與你為敵?說實話,我從沒想過你會這樣大膽。”

“……”

久川埴垂下眼眸,只默默幫她消毒,動手取出大腿裏的子彈。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,不太想追問下去。

“……什麽時候,我竟會讓你產生這種錯覺。”

貝爾摩德吹吹指甲,哪怕血肉被鑷子撥開的時候,她依然保持著極良好的表情管理。

“大約不久以前。”她微笑道,“秘密,是女人的補品。我也很驚訝我的一時興起,會讓我聽到那樣有趣的秘密……”

久川埴咬住舌頭,他記起,阿笠宅在某段時間一度陷入貝爾摩德的監聽中。這就意味著,她很有可能聽過自己與主角們的全部對話。

——不,看貝爾摩德的反應,她已經知曉了。

“明明是我交給你的易容術,到頭來卻救了仇人的孩子嗎……命運有時就是這樣離奇呢。”

“所以,你告訴我這些……“久川埴停下手裏的動作,強裝鎮定,“是想交換到什麽呢?”

“……無趣。”

貝爾摩德打量他一會,評價道,“我就是不喜歡你性格中的這點,太容易妥協。”

“否則,難道在這和你搏鬥起來嗎?饒了我吧。”久川埴覺得好笑,“所以你喜歡工藤新一,就是喜歡他性格裏不時的沖動嗎?”

貝爾摩德眉峰稍蹙,繼而含笑看著他:“用同一個理由,第二次威脅同一個人,效果恐怕會不那麽好。”

久川埴沈默,投降道:“畢竟我也沒有您其他的把柄。”

貝爾摩德沈吟半晌:“那好。”

久川埴一楞,隨即微微瞪大雙眼。這下他的反應足夠讓女人滿意了,她捏緊對方的臉頰,笑道:

“你以為我為什麽還留在這裏,好好地與你說話呢。”

銀鑷脫手,掉落在地上,貝爾摩德從架子上拿來新的一把,放回他手心裏,捏緊,像女孩在玩著她心愛的洋娃娃。

“況且,蜜勒米爾,別忘了你三番五次的威脅我,和我頂嘴、做對,比雪莉做的過分多了。為什麽恨她而不恨你,難道只因為父輩那點涼薄的恩情嗎?——你現在又不姓‘青田’了。”

久川埴怔怔地:“可是……”

“噓。”貝爾摩德堵住他的話,“我討厭姓宮野的,可這和那些女孩又有什麽關系?”

好強詞奪理的發言,可由她說出,似乎又很順理成章。久川埴說不出話,看見女星側臉中一閃而過悵惘的神色,好像又可以理解她突然落寞的情緒。

“你是不是……見到雪莉了?”

“那是誰?”貝爾摩德反問。

她今晚一定見到雪莉了。久川埴還記得記得劇情,記得女孩身上乍然迸現的勇氣與決心,如何被展露無遺,她依靠這一段弧光征服了無數讀者,而貝爾摩德恰好也容易被這樣的純潔打動。

此時此刻,“仇人的子女”在她眼中不再是執念的虛妄,而終於成為具體的人,青田誠一郎曾說,“唯有活生生的人最難憎惡”……

也只有死去的生命最容易被偏愛。

久川埴剪去縫線的線頭,撂下剪子,沈默很久方問:

“你最近感覺怎樣?”

他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,貝爾摩德卻不算意外,勾唇又笑起來:“我看上去有哪裏不好?”

久川埴抿了抿唇:“其實,以你今天這點皮肉傷,根本沒必要非叫我到場——不要搖頭明明就是你向BOSS匯報,指名我和琴酒一起過來的。”

“聰明的小貓。”貝爾摩德說,“我最近,的確有些異樣的感覺。”

久川埴頓時緊張起來,被女人一點額頭,推回遠處。

“以防萬一,這是不久前在美國一家私人診所的調查結果。”她調出手機中的一張張照片,展示給久川看。

“原來如此,”久川埴瞇眼瞧了瞧。提起本專業的事,他的語氣又快又肯定,“多臟器普遍出現的早衰癥狀……只是初期階段,不至於影響日常生活。能提早幹預,也是好事。”

他頓了頓,不由思考起以這妖女的真實年紀而論,“早衰”是否還算得上“早”。

“不過,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。”

垂下眼眸,久川埴想起許早前,自己答應貝爾摩德的事。要代父親關註女人藥物處理後的身體——這具停止衰老、停止生長的實驗體,經過時間和歲月的蹉跎,它只徒剩下表面的光鮮。

“你想,兩代人,約五十歲的年齡,早就過了中年,各慢性疾病早期的癥狀都可能出現,這不是罕事。”

貝爾摩德撫過那張年輕、亮麗的臉龐,默不作聲。

“克隆羊的實驗,我想你聽說過。”久川埴想了想,補充解釋,“從六歲母體身上取下的細胞,哪怕經克隆覆制後,也只活過綿羊壽命剩餘的六年……”

“不用在這方面啰嗦。”貝爾摩德打斷說。

她瞧著頗有些浮躁,久川埴望著她的眼睛,突然地嘆息:“染色體在覆制分裂過程種的損耗不可逆,而維持年輕的軀體,所必需的高代謝率要求這種覆制分裂的頻率更高,也就是說……”

貝爾摩德挑眉。

“你的身體機能一直在高負荷運轉。”久川埴說,“好比過度勞作的機器在保修期內就可能損壞。很抱歉,以我目前的水平,只能為你做出最基本的幹預——開點藥之類。”

“可以想見。”貝爾摩德說,她又戴上那張虛浮、華麗的假面了,女人扯起嘴角一笑:

“你是叫我像哪些絕癥病人一樣,是時候去尋求些心理層面的慰藉了嗎?你的確還差你父親很遠,蜜勒米爾。”

“這是當然的事。”久川埴苦笑。

貝爾摩德並不在意,她斂目思索了一會,大抵沈浸在對有限的未來的遐思中,久川埴很有眼色地保持沈默。

“雖然不是令人滿意的回答,蜜勒米爾。”她收起手機,警告道,“……我想,我還會在日本逗留一段時間的。不要讓我聽到任何有關我的身體狀況的討論”

“我不會的。”久川埴說,“我對‘秘密’的傳播不感興趣,多餘的事絕對不會去做。”

貝爾摩德勾唇,原還想說什麽,只聽診所角落裏傳來斷斷續續的鳥鳴,而後是撲棱翅膀的聲音。

“……秘密……”鸚鵡唱歌似的,細聲細氣地模仿,“……它讓女人像女人。”

它的英語不全標準,聽來簡直像“嗚嘛嗚嘛”地糊成一團,卻成功吸引了女人的註意。

“你這什麽時候養了鸚鵡。”她頗感興趣地走過去,香水味撒了愛美滿身。

鸚鵡蹦遠了點,開口表達不滿:“哈尼!”

“有趣,你還教了它什麽?”

“都是偷學的罷了。”久川埴走過去,按住鳥喙,以防它漏出什麽不該說的。

他欲蓋彌彰一般解釋:“小愛什麽都學的,什麽時候學都不奇怪。剛才你說話被它聽了去,所以說了這些話。”

愛美又蹦跳起來,才不知道自己一下模仿到不得了的人物頭上,天真地歪著脖子,張嘴“嘎”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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